【世界奇蹟】黃土深處的中國俑 難解的文化密碼

享有「世界第八大奇蹟」之譽的秦始皇陵兵馬俑，是中國第一批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的項目，引得無數世人到此觀瞻探秘。其實，在大家熟知的秦始皇兵馬俑之外，中國大陸其他地區也出土過壯觀、震撼的陶俑，這些用泥土雕塑燒製而成的隨葬陶俑，泛稱為「中國俑」。

這尊秦兵馬俑二號坑出土、高一百二十公分的跪射俑，上體挺立，右膝、 右足尖及左足三個支點抵地，重心穩定，甲片衣紋隨著體態的變化而曲轉，富有韻律的線條，人物體態形象逼真。跪射俑是秦始皇兵馬俑中的藝術傑作，也是唯一完好無損的俑。

中國俑的製作發軔於商代的匠人造俑，源於大眾對土地的神秘敬畏和「事死如事生」的歷史傳統。陪葬俑在秦漢時期達到鼎盛，到北宋逐漸衰落消亡，遺留下來造型多樣、數以萬計的各類陶俑。其中規模較大、最具世界影響力的均出自秦、漢兩個朝代黃土深處的陵墓。

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展館工作人員修復兵馬俑的過程，遊客可近距離觀看。

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展廳內的銅馬，相當於真馬二分之一大小，展現了古代銅馬無與倫比的絢麗。

秦俑把中國陶俑藝術推到了前所未有的寫實高峰，而漢俑的出現則把陶俑藝術推到了無與比肩的寫意之巔。我花費近二十年時間輾轉於西安臨潼和高陵、咸陽楊家灣、徐州獅子山、淄博山王村、青州香山等地，走訪並記錄這些歷史珍寶。為什麼古人對俑如此熱衷？這些穿越歷史風塵的中國俑，至今仍是個難解的文化密碼。

秦兵的髮式花樣繁多， 古今皆宜

觀秦俑，聆聽大秦餘韻

德國總理梅克爾看到花樣繁多的秦始皇兵馬俑髮髻，笑稱「這些髮式很漂亮，現代男性髮式太單一了，可以仿效一下。」果真，現在歐美風靡起的男士辮子頭，搶眼爆表，殊不知這辮子頭在兩千兩百多年前就已不是什麼新潮了。縱觀秦兵俑髮髻後不難發現，那時秦兵的髮式花樣繁多，英氣實用又不乏時尚萌。僅是辮子就有三條髮辮、六股寬辮、十字交叉、蔔字形、大字形、一字形、枝椏形、倒丁字形等等，盤結在腦後，配以飄逸發帶發繩，既達到束髮的作用又整齊美觀。

曾兩度出任法國總理、並兩度當選法國總統的席哈克，先後三次到訪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稱「秦俑可以說是世界第八大奇跡了，不看秦俑不算真正到過中國。」四十年來，以秦始皇兵馬俑為代表的中國陶俑，已先後吸引兩百多位各國元首和政府首腦，前來與其「對話」，分享它迷人的故事。

一九七四年三月，驪山鎮西楊村的農民在打井時，發現了真人般大小的破碎陶俑，隨著考古學家們的挖掘，承載著深邃歷史和悠悠況味的陶俑，從塵封的光陰中托起，帶著泥土的深邃、新鮮和純粹的厚味。

上午九時四十八分，一縷陽光射進秦皇兵馬俑一號坑內，照在黃土夯築的牆上和威儀赫赫的秦俑身上，五色斑斕。

四十年來，建立在成「品」字形的三個兵馬俑坑遺址上的西安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遊人絡繹不絕，二〇一八年接待八百五十八萬世界各地的訪客，已修復的、每天可與遊人面對面的秦兵馬俑約兩千尊。這些穿越兩千年的陶俑，千人千面，馬亦各異，堪稱黃土深處的「facebook」。 秦兵馬俑最不可思議之處是「千人千面」，以單個的真實士兵塑造，堪稱中國古代陶塑藝術的空前之舉。找不到一樣的面孔，從表情各異的陶俑中，遊人可能會發現自己的「臉」。出自古時工匠手中的陶俑，與兩千年後的人頻頻「撞臉」，在秦兵馬俑的陣列中，可以發現自己的朋友、同事、父親，甚至擦肩而過的路人，這些熟悉的面龐在這裡變得充滿韻律又耐人尋味，也顯現了炎黃子孫的血脈相連。多數學者認為，秦兵馬俑坑僅是秦始皇帝陵近一百八十座陪葬坑中的一座。也有專家認為秦俑與秦陵並無關係，是為紀念戰功而立的。

秦人的祖先依靠有利的地理條件以養馬為長，著名的相馬伯樂便出自秦穆公時期。在秦皇陵兵馬俑坑出土的陶馬，便是以秦皇宮的真馬作為原型塑造的。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討論秦始皇陵及秦兵馬俑申遺的會議紀要中說道：「主席團意識到秦始皇陵是世界上最大的考古學儲備之一。」事實上也正是如此，秦始皇兵馬俑自發現以來，考古學者一直未曾間斷過它的考古、研究及修復等。每天，從事秦兵馬俑保護修復工作的文物修復師，走的最多的路，就是從俑坑到修復室的路，而打交道最多的無疑是這些靜默無語的陶俑。日復一日，繁忙而緊張，他們憑藉著智慧、經驗和一雙擅於運用各種技法的巧手，通過拍照、畫圖、比對、拼接等技術，將每個殘片（最多時一具俑四百多片），遵照本來面貌修復還原，僅是一具兵俑而言，一般需要十道工序，半年至三年時間，使之栩栩如生地展示在世人面前，堪稱是讓兵馬俑復活的「文物醫生」。

在一次修復陶俑的過程中，細心的考古人員發現，俑身上隱蔽處多有刻畫或戳印的陶文，這些陶文少則僅一個字，最多也不過四、五字。這些究竟是記數的編號數字還是陶匠名字，亦或是尚不知含義的刻符等，還有待考古學家去進一步研究和發現。我拍攝秦兵馬俑，屬意選在每週一至週五工作日，可以在一號坑看到許多考古和修復人員，在現場修復。時光流逝淹沒了古代王朝的痕跡，卻把它曾經的輝煌凝結在土與火鑄就的俑身上，透過它們，遊人可以捕捉來自遠古的強大氣場。正如一位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老館長所說：「當我們躬身於秦俑之側，撲面而來的竟是中華民族祖先遺留至今的華章光彩。我們應該是與秦始皇在同一個空間觀賞兵馬俑，只是時間跨越了兩千年。」

賞漢俑，回望盛世華章

中國大陸已出土的漢朝隨葬俑，雖然影響不如秦兵馬俑那麼廣泛，但其類別和造型都更加豐富多彩。漢朝的隨葬俑除了兵馬俑外，還有侍俑、娛樂俑、勞作俑、動物俑等類別。

娛樂俑中有樂舞俑、雜技俑、說唱俑和六博俑等。材質上有陶、泥、木、銀、銅、石、瓷、鉛、鐵等。到了東漢，還出現了深目高鼻的胡人俑。樂舞俑多成組出現，在完整的一套組合當中，有翩翩起舞的，也有手拿竽、瑟、笙、鼓等樂器伴奏的，人物表情靈動，儼然是一個頗具陣容的樂隊。他們神采奕奕，雙臂向前平伸，左手勾曲，右手或挑撥或撫琴作彈奏之勢，寬大的袍袖隨著擊樂的動作飄揚，美妙的樂曲從指尖流淌。讓人彷彿聽見絲竹管弦，間聲雜糅，如泣如訴。

勞作俑顧名思義便是呈現勞作姿態的漢俑，他們手拿瓶、盤、盆、碗、鏡、勺等各種生活用具，持鋤、插秧、養牛、牧馬，皆為從事生產勞動的形態。這些俑是研究古時生產勞動、日常勞作及世俗生活的不可多得的「活化石」。

最引人矚目的漢俑則出土於陝西省西安市高陵縣的漢陽陵，考古專家在這裡發掘出了數以萬計赤身斷臂的裸俑。這些俑雖然只有真人三分之一大小，但是造型準確，人體結構比例近乎完美，身體各部分無不精雕細琢，甚至連毛髮竅孔等細微之處也不含糊，可見兩千年前的工匠技藝高超。尤其是裸俑的裸露尺度之大不禁讓西方羞澀的維納斯「汗顏」，坊間更冠以「世界第九奇跡」的稱號，將其比作「東方大衛」和「東方維納斯」。

顯得有些戲劇和神秘的是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初，一輛挖掘機在徐州東郊取土時偶然挖掘到的、埋藏於地下二千多年，共計四千餘件西漢彩繪兵馬俑，這支象徵著衛戍楚王陵墓的部隊，分佈於六條俑坑，由步兵、車兵和騎兵組成。其中一號坑站式俑五百一十六個，陶俑約五百個；二號坑各式陶俑八百卅二件，殘存跪坐式俑四百七十四件；三號坑尚未發掘；四號坑內有俑僅十餘件，且多已破壞。此後的十年間，考古學家一直尋找這些兵馬俑的主人，踏上了尋找主墓的征途。於一九九四年找到並發掘了楚王陵墓。楚王陵的主人到底是誰，一直有爭議。經過長期的研究，專家初步斷定墓主人為第三代楚王劉戊。在出土的陶俑之中，一尊頭裹包巾、身著寬袍的哺乳俑，懷抱幼兒，解帶餵乳，情態融融，這尊兩千多年前的傑作，閃耀著母愛的聖潔。

另外，依據楚王陵兵馬俑的考證，可確知徐州的美食之都美名由來已久。在楚王陵陪葬墓出土的「廚夫俑」也惟妙惟肖，衣著裝束幾乎與當今的廚師十分相似。楚王陵裡粉倉、廚房、錢庫、樂舞廳、會客廳應有盡有，畫像石中也有不少栩栩如生的宴飲場景，可見漢朝飲食文化，已不再局限於先秦時代滿足溫飽，而是要吃出滋味。

從秦到漢，陪葬陶俑的種類、形態都發生了諸多的變化，映襯出陶俑背後的歷史變遷。

黃河流域的漢俑布陣

最早發現、最大規模的漢兵馬俑
咸陽博物館楊家灣漢兵馬俑

咸陽博物館，楊家灣漢兵馬俑。

一九六五年八月，在咸陽楊家灣出土的近三千件西漢彩繪兵馬俑，是中國發 現最早、最大規模的漢兵馬俑群。其中包括步兵俑一千九百多件、騎兵俑 五百八十多件和戰車一輛，號稱「三千兵馬」。近六百件獨立的騎兵俑，多 按真身四分之一比例製作，通高多在六十八公分左右，造型生動、色澤鮮豔、 步伍嚴整、氣勢威武雄壯，反映出當時騎兵強大的作戰力量。
地址：陝西省咸陽市渭城區中山街 53 號
時間：楊家灣兵馬俑現均在咸陽博物館展出，9:00-17:30，週一閉館
價格：門票免費

東方維納斯
西安北郊漢陽陵博物館漢俑

西安北郊漢陽陵博物館，漢俑。

一九九〇年，在咸陽張家灣村北漢陽陵的東南部，出土了一批「著衣式裸體 陶俑」，是因為出土時有些裸體斷臂，另外一些則穿著完整的衣服。原來裸體陶俑陪葬時是有衣服的，而且穿的是絲帛，木製手臂可活動，但由於長期埋於地下，衣物和木質手臂逐漸腐朽，出土時便成了「斷臂裸體」。而衣著完整的陶俑則是塑衣式彩繪陶俑，衣服與陶俑是一起的，通體施彩。研究發現，著衣式陶俑可能專為皇室隨葬、級別較高，赤身斷臂的「裸俑」有六十公分高。此外，漢陽陵陪葬坑中還發現了五十多件彩繪騎士女武士俑，是大陸首次發現的女性武士俑。
位址：陝西省西安北郊，地跨咸陽市和西安市的三縣區，西安咸陽國際機場 公路東段（位於西安北站正北七公里處）。
時間：8:30-19:00（三至十一月）；8:30-18:00（十二至二月），週一閉館
價格：RMB 90（三至十一月）、RMB 65（十二至二月）
 

最生活的西漢日子
臨淄齊文化博物院山王村漢兵馬俑

臨淄齊文化博物院，山王村漢兵馬俑。

二〇〇七年十二月，出土於山東臨淄山王村的西漢陶俑，便展示一隊兵馬從 家族院落出行的罕見場景，以及陶樓、陶闕等，均是首次發現的西漢生活樣 貌。山王村漢兵馬俑坑，南北長十五公尺餘、東西寬三公尺半，現復原移位 到臨淄齊文化博物院的齊文化博物館內展出。三進式的「日」形前庭後室結 構院落，再現了西漢時期城市生活、大貴族莊園布局和車馬出行盛景。步兵 俑等多為真人三分之一大小，身著鎧甲；第三進院落的生活區，糧倉、戲樓、 庖廚、起居室應有盡有，甚至還有豬圈及養豬人；戲樓上表演的俑以及鼓樂俑栩栩如生、惟妙惟肖；院子裡趴著為主人看家護院的陶狗，神態警覺生動。
地址：山東省淄博市臨淄大道 308 號
時間：9:00-17:00，週一閉館
價格：RMB20

唯一位於水下的兵馬俑
徐州獅子山漢兵馬俑博物館漢兵馬俑

徐州獅子山漢兵馬俑博物館，漢兵馬俑。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徐州市東郊獅子山附近， 出土了四千八百餘件西漢時期彩繪兵馬俑。如 今，徐州獅子山兵馬俑博物館，為國內唯一在 俑坑原址上建立的水下兵馬俑博物館。
地址：江蘇省徐州市雲龍區兵馬俑路 1 號
時間：9:00-17:00，週一閉館
價格：RMB 80

難忘那抹中國紫
青州博物館香山漢俑

青州博物館香山漢俑

出土於二〇〇六年的山東青州香山漢墓陪葬坑陶俑、陶器二千 餘件。年代早、保存好、色彩豔、做工精，亦屬罕見。所有出 土的青州香山彩色陶俑，均移送到了青州市博物館展出。精緻 細膩的彩繪是其最卓著的特點：人俑形態逼真，面容清晰，五 官、鬍鬚、冠服細節等表現手法極具真實感和藝術感。衣冠服飾色彩主要有 紫、粉紅、黃、黑色，諸多色彩中最令人振奮的當屬紫色，名為中國紫，又 叫漢紫，是一種人工合成顏色。當今科技水準可以分析出中國紫的分子構成， 但兩千多年以前的人是如何合成這種顏色的，目前仍是未解之謎。
地址：山東省青州市範公亭西路 1 號
時間：9:00-16:30（十至四月）；8:30-17:00（五至九月），週一休，免門票

秦俑與漢俑比較圖

以寫實手法著稱的秦兵馬俑，多以真人真馬為原型 進行塑造煉製，忠實於原來面目，顯示了秦人在藝 術欣賞和創作方面推崇寫真和手法嚴謹。漢代的陶俑，對於肌理和神韻的刻畫較之秦代豐富了許多。人體比例更加勻稱，服飾更為華麗，性格也各不相 同，展現了更加高超的雕塑工藝。

秦兵俑的高度多在一百八至一百九十七公分之間，威武雄壯，氣勢森嚴，令人望而生畏。而具有寫意之風的漢俑則矮得多，一般在五十到六十公分之間。同時，漢代出現了大量秦兵馬俑中沒有的騎兵俑，可見漢朝騎兵已經取代車兵，成為主要的作戰力量。秦俑多以軍隊的形式出現，而漢俑風格更加輕鬆愉 快，少了些戰爭時代的緊張，出現了歌舞遊玩等享樂場面。也反映出由秦到漢，從南征北戰到平定叛 亂，再到較為平安的社會形勢的轉變。

本文轉自《旅讀中國》2019年5月號。
王遠昌（中國新聞攝影學會會員） 文/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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