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遺 | 納西族鷹獵:傳奇放鷹人的後代
2021-10-21
鷹獵起源於中亞的高地和草原,被視為鷹中之最的蒼鷹被人馴化後專門用來打獵。公元1253年忽必烈南征大理國,把這古老的狩獵方式留在那裡。幾百年過去了,在麗江古城,這傳統仍然被納西人承傳着。
納西族馴養獵鷹傳統悠久,有祖輩留傳下來的完整馴養模式和齊備的用具。訓鷹初期要熬鷹,消耗它的精力,讓它失去逃跑的動力。有人就腦洞大開地把老鷹放在電視旁,強迫它看無聊的電視劇消磨意志。
Nashi Falconry
2017年,雲南電影《納西鷹獵》獲得加拿大金楓葉國際電影節紀錄片類最佳攝影獎,納西族這個傳統終被世界看見。鷹獵的整個過程分為捕鷹、馴鷹、鷹獵、放鷹4部分。獵鷹並不會被放鷹人永久飼養,鷹和人只會一起度過秋冬,然後便會回歸自然。雲南麗江古城中,有在特定的橋上賣特定的貨的“橋市”,大石橋就是其中之一。
麗江古城的大石橋是買賣和展示獵鷹的地方,這裏經常聚集架鷹的納西族漢子們,故又稱為“賣鷹橋”。
捕鷹季節在秋天
放鷹人非常講究鷹的品種,在可馴養的鵰、蒼鷹、獵隼和鷂鷹中,蒼鷹最適合高原山多林密的地形。當年出生的雌蒼鷹最佳,稱黃鷹,體形大,好訓練,所以價格最高;雄鷹次之,稱金鷹。兩歲的鷹稱破黃。
捕鷹在候鳥南遷的9月下旬進行。农民在山上找塊空地架網,放上鴿子作誘餌,再把自己藏好,剩下就看運氣了。運氣好的,守一两天便能捕到一隻遷徙途中尋食的蒼鷹,如果是當年出生的雌鷹,能賣個三五千元;運氣不好,就得等上八天十天了。
放鷹人手上一副焊工用的皮手套,就是架鷹用的。把鷹架上手上的動作叫“架拳”。
放鷹人的信息交流中心
每天都有許多放鷹人來到大石橋的鞋鋪交換心得,每人架一隻鷹,鞋匠鋪變了群鷹會,時間久了這裏便成了放鷹人的“信息中心”。每天有怎樣的鷹上市、誰買了、花了多少錢、誰的鷹跑了……納西婦女是出了名的勤勞,所以納西男人才閑得舞文弄墨、養狗放鷹,充分顯露古城人安逸又不失自我的處世之道。
鞋鋪老闆得知我為了拍攝獵鷹已在麗江生活了幾個月,他告訴我:近年許多到麗江的外國人也喜歡跟納西人一起放鷹。去年來了一個外國姑娘,根據納西規矩,女人是不參与鷹獵的,所以沒人願意帶她。大夥難為她說:“你的頭髮太長,上山不便。”那女孩掉頭走了,大家以為她挺好打發的,沒想到一會兒她竟剃個光頭回來了,獵人們只好帶她一起去。
10月初的早上,我來到大石橋。看到鷹的眼睛用線縫,身體被棕樹皮做的套子裹住,鷹爪也用繩子捆,一副木乃伊的樣子,這些在人們心目中崇仰的神鳥,竟會落得如此“慘狀”。
看到鷹的眼睛用線縫着,難以想象它本是在空中翱翔的威猛勇士。
今年的第一隻黃鷹
我的朋友和耀根先生家裡的3隻獵犬見主人買了一隻黃鷹回來,非常興奮。它們知道這意味着狩獵季到了,又可以滿山跑了。
為了不傷害羽毛,得用毛巾裹着鷹的身體使它動彈不得。和先生先用小布條做腳絆,縫在鷹的腿部,再在鷹背上的尾羽根部縫上一塊牛角片,末端更系一根白色的雄雞尾羽做標記。這些平日從不幹家務的納西漢子,做起針線活,還非常細心,因為這是一件不容疏忽的大事。最後他用剪刀剪開縫在鷹眼上的線。黃鷹看到眼前陌生的一切,恐慌得撲騰翅膀,奮力掙脫。和先生弄來一瓢涼水噴到鷹身上,鷹的羽毛頓時變得濕漉漉的,難以振翅,像只落湯雞,不見了往日的高貴與威風。在它安靜下來後,和先生把新鮮的牛肉放在手上,讓鷹爪抓住,它很快便將牛肉吃掉了。和先生很高興:“這鷹胃口好,說明它適應性強,膽子大,容易馴養。”
李實的外公是納西族鷹獵史上的傳奇人物“桑叔季”。老先生雖自幼有腿疾,但曾一人一鷹一犬,徒步從麗江沿瀾滄江而下,走到越南湄公河,繪製了兩百多幅《百鷹圖》和《鷹譜》。
桑叔季繪製的《百鷹圖》和《鷹譜》,把獵鷹繪畫得活靈活現。
英國鳥類專家福克士博士在他的圖譜中,曾發現了學術界一直認為不在亞洲生活的鷹種。
李先生在古城忠義市場買到一隻金鷹,晚上要熬鷹,不讓它睡覺,消耗它的精神和體能,打消它逃跑的念頭。聽說麗江有些聰明人或稱懶人,發明了“電視熬鷹”法,把鷹架放到電視機前,開大音量,強迫它看那些無聊的電視劇。
獵鷹抓到了野兔,主人賞它一小塊牛肉,便可把獵物換下來。
剛買來的鷹,每天都要將它架着拳,讓它適應與人一起生活。鷹一次要吃半斤牛肉,餵食時要吹哨子,讓它產生條件反射,還要每天出門遛鷹。幾天后,李先生的鷹已是只要聽到哨聲,就會從幾十米外的地方飛到他手上。他得意地說:“英美的獵鷹專家都佩服我們,他們馴養一隻獵鷹需要兩三個月,而我們只需十天半月便可出拳放飛了。”
半個月後,李先生約朋友上山放鷹。我們架鷹牽犬,來到了古城附近的蓮花山。上山前,鷹被控制了食量,只有保持飢餓的狀態,它才會向獵物發起攻擊。李先生說要注意獵犬尾巴的擺動姿勢,不同動物的氣味不同,獵犬表現的方式也不同。有經驗的獵人能從獵犬尾巴的訊息中判斷出氣味是剛留下的“熱香”,還是時間久的“冷香”。
上午,獵犬沒有發現獵物,大家圍坐閑聊往事,說那時山上林木茂密,老熊、雲豹、岩羊多,後來因砍伐森林,野生動物被過量捕殺,生態環境破壞,連山雞野兔也少見了。現在雖然停止砍伐,收繳獵槍,但生態卻難以恢復。放鷹人的目的其實不在獵物,只為鍛煉身體、與朋友交流,是與大自然接觸的一種方式。他們擔心政府對鷹獵的態度,討論該如何將這傳統延續下去。
“天女散花”秘技
午後,李先生的獵犬用尾巴告訴大家有“熱香”。沒走多遠,樹叢中飛出一隻山雞。李先生將拳上的獵鷹放出,獵鷹閃電般撲出,轉眼便從我們的視野中消失了。我趕到山坡上,發現獵鷹站在一棵樹上“定位”,盯不遠處的樹叢,證明獵物一定躲在這裏。
一招“天女散花”,獵鷹用利爪牢牢地抓住了山雞。
獵人們喚出獵犬到樹叢中搜索,不久,被獵犬追得無處藏身的山雞再次從樹叢中飛出。獵鷹像箭一般沖向獵物,在接近獵物的瞬間,它伸出鋒利的雙爪將獵物牢牢地抓住。吃痛的山雞拚命地抖動翅膀,羽毛散落在空中,如一朵綻放的花。獵鷹抓住山雞落在林間坡地上,整個過程非常迅速,李先生說這個動作是少見的 “天女散花”。我們趕到時,那隻體積比獵鷹更大的山雞還在掙扎。獵鷹用雙翅護獵物,有力的雙爪把山雞按在地上,用嘴啄山雞的頭部。李先生從包中取出一小塊牛肉獎勵它,它才將獵物放開,站到了主人的拳上。
雲南麗江納西族鷹獵。 攝影:武仲林
鷹獵從每年9月開始,大約持續到來年的4、5月間。按照納西族的傳統,春季是動物繁殖的季節,放鷹的人們會餵飽心愛的獵鷹,然後放飛與他們朝夕相處了半年的夥伴。
編按:鷹獵的核心在於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融,表現人、鷹、犬的團隊合作。2017年6月,《納西族馴鷹習俗》被列入雲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专案名錄。麗江如今建有“獵鷹谷”景區,可供遊人参觀。
文字 & 圖片:朝陽、CTP Photo
文章摘選自《暢遊行》雜誌 民遊四方《納西族鷹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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