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西西里(七):眾神守望之處的那一抹土耳其白
2020-07-03
(文末有航拍視頻)
離開卡爾塔吉羅內,繼續向西,這是陰晴不定的一天。
旅行回來,有朋友問我,這次西西里之行我最喜歡哪兒。西西里讓我心動之處不止一處,但有一個地方一定要去:阿格里真托。
阿格里真托(Agrigento),這個傳說中的眾神守望之地,在公元前和敘拉古一樣,曾經是古希臘最重要的城鎮之一,也曾經是西西里最輝煌的地方。希臘詩人品達爾(Pindar)把它稱為“人間最美的城市"。它是我們此行最期待的地方之一,因為這裡有號稱"希臘之外最壯觀的神殿群"--神殿之谷(Valle Dei Templi),這也是我們此行經過的第四處世界遺產。
但為了找到這個神殿之谷的入口,我們卻折騰了將近一個小時。Google地圖在西西里經常指引錯誤。開始我們按照它導引的方向開過去,到了目的地,卻是一個擁擠的停車場。很多當地人開車到那兒的一個泉水口打水;然後繼續尋找,第二次導航显示神殿之谷到了,卻是一個繁忙的交通要道。第三次不看導航,一路沿着山路開過去,反而順利找到入口。
神殿之谷雖然叫谷,但其實是一處山脊。沿着山脊錯落分佈着七座古希臘神殿。2000多年歲月流逝,多少代人來了又走,而這些神殿卻一直默默地矗立在那兒。
阿格里真托建於公元前580年左右,那時候的名字是阿克拉加斯(Acragas),最初的居民來自東邊的蓋拉(Gela),因為這兒氣候宜人,土地肥沃,慢慢地越來越多的人移居此地。到公元前六世紀中葉,阿克拉加斯的發展已經超過了蓋拉。
當時阿克拉加斯的統治者是法拉里斯(Phalaris),在他的主持下,加固了城牆,修建了水渠,和迦太基人的貿易也越來越興盛,城市越來越富足。但頗為諷刺的是,法拉里斯讓後世更牢記的卻是他的暴政和歷史上最毛骨悚然的酷刑之一:以他命名的銅牛刑(Bull of Phalaris)。
據說法拉里斯喜用酷刑殺人,但他對刑具都不滿意。有一天,一個雅典的銅匠佩里洛斯(Perilaus)獻上了一個銅製的公牛,牛肚子有個小門,能將被害人關進牛腹,然後點火炙烤銅牛底部,從而將受害者活活烤死。法拉里斯對這項設計非常欣賞,但為了驗證效果,他讓手下把佩里洛斯第一個投入牛腹——這可比中國武則天時代的"請君入瓮"早了1000多年。若干年後法拉里斯被推翻,同樣死於銅牛。
那時的阿克拉加斯非常富裕,城市人口最多時有將近20萬。飽暖思敬神,於是這片土地上,一座座供奉希臘諸神的神殿,就此誕生。
這座神殿大約建於公元前450年,供奉的是希臘神話中主宰婚姻和生育的女神--赫拉(Hera)。在希臘神話中,她是天后,也是萬神之主宙斯(Zeus)的妻子。
雖然在讀書期間,我因為專業關係接觸了一些希臘神話,但真正認真了解它,還是因為兒子。我們半年多前從巴爾干回來以後,兒子自己去找了全套的希臘神話來讀,並對希臘諸神如數家珍,我也陪著兒子,把希臘神話又好好讀了一遍。
和中國神話那些一本正經的盤古,女媧,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等等絕然不同,希臘神話人物要生猛的多。
作為萬神之主的宙斯處處留情,處處留種,他不僅和女神,也和普通人發生關係,他有過七位妻子,24位情人,後代有46位之多。(相形之下,我們的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好像一個兒子都沒有)。
赫拉是宙斯唯一的正妻,也是他的親姐姐。雖然情人眾多,但宙斯許諾赫拉是唯一的天后,並且和他平分權力,共治天下。一路上我和兒子討論,為何宙斯可以和他的姐姐結婚,兒子說,他們是神,神是無所謂DNA的。
古希臘人極其崇拜宙斯,認為他是他們的祖先,也對天后赫拉敬畏有加。
這座神殿是典型的多立克(Doric)風格,整個建築呈長方形。短邊有六根柱子,長邊有十三根柱子。
據說這座神殿建成30多年後,當時的西西里小城塞傑斯塔(Segesta)請雅典派兵協助攻打塞利農特(Selinus),後者卻在敘拉古遭到慘敗。塞傑斯塔繼而邀請迦太基人,迦太基軍隊就此席捲西西里,這座赫拉神殿也在公元前406年迦太基人對阿克拉加斯的圍困戰中毀於戰火。
在經歷二次布匿戰爭以後,羅馬人戰勝了迦太基人,並把西西里變成了它的一個行省,荒廢了200多年後,這兒被重新整修成羅馬神殿。
曾幾何時,天后神殿是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舉辦婚禮的地方。那時候,成雙結對的年輕人會在婚前來到這個莊嚴的地方,來到天后的神像前祈禱,祈求婚姻美滿,夫妻長相廝守。
可惜,我眼前的這座天后神殿早已沒有了屋頂,沒有了祭壇,只餘下光禿禿的25根石柱。
我們現在看到的赫拉(朱諾)神殿是利用原物複位(Anastylosis)的技術,從18世紀就開始的緩慢的復建過程的結果。再過200年,我們的後代能看到它的全貌嗎?我不敢肯定。時間的破壞力巨大,很多東西是無法失而復得的。
這兩尊身着羅馬托加(Toga)的無頭雕塑是2005年對神殿附近進行考古發掘的時候發現的。雖然托加雕刻的非常精美,但因為雕像沒有頭顱,現在的人們已經很難判定他們的身份了。人們猜想他們都是當時阿克拉加斯的重要人物。還有人說,也許他們就是羅馬派駐這兒的總督的雕像,那時候每一任新總督上任,就要更換雕像,但因為雕刻一尊石像費時太久,於是當地人想到一個討巧的辦法,每一次新任總督上任,雕像只要把頭部換成新總督的樣子就可以了。
臨近赫拉神殿的和諧神殿(Temple of Concordia),是神殿之谷中保存狀況最好的神殿。它建於公元前450到公元前440年,是西西里最大的多立克建築,其完整程度僅次於雅典的帕特農神殿。
神殿的命名來自於附近發現的一個刻有Concordia的拉丁銘文,這個拉丁文銘文到底和神殿有何關係,如今已無人說得清楚。當初希臘人到底把這座殿獻給哪位神祗,也已無法考證。
但用和諧這個名字來形容這座神殿結構的對稱,均衡,我倒覺得很合適。神殿正面的6根立柱和側面的34根立柱,歷經2500年的歷史變遷,依然完整無缺,這讓看慣了古希臘遺迹的殘缺不全的我,倍感震驚。
這座神殿保存的如此完好,一個重要原因是六世紀時,基督徒們把這裏當做教堂,教堂的祭壇位置就是原來供奉希臘神像的地方。直到1785年,教堂改造的部分才被拆去,恢復為希臘神殿原來的模樣。
這座神殿不單單是神殿之谷的標誌,它的六柱立面也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標誌的原型。
伊卡洛斯(Icarus)是希臘神話里代達羅斯(Daedalus)的兒子,為了逃離克里特島,代達羅斯用蠟和羽毛製作了兩副會飛的翅膀,並叮囑兒子,飛行時千萬不要離太陽太近。但伊卡洛斯飛得太高興,忘記了父親的囑託,越飛離太陽越近,結果翅膀上的蠟融化,伊卡洛斯在父親眼前墜入水中而死。
代達羅斯帶着悲傷的心情獨自飛往西西里島,最後也終老於此。
神殿之谷和敘拉古的古希臘劇院相仿,也有一條古墓之路。但敘拉古的古墓是建在沿途的崖壁之上,而這兒的古墓卻是鑿於曾經的古城牆之上。
這些巨大的石壁在古希臘時期,曾經是城牆的一部分。公元4到公元7世紀,當地人在這些石壁上鑿穴成墓。早期基督徒也許為了早日升天,多採用這種被稱為Arcosolium的這種墓葬方式。
這些也是早期基督徒的墓地。
作為西西里人的赫拉克勒斯是古希臘神話中最牛的大力士,這座神殿就是為了祭祀這位阿克拉加斯人心中的大英雄。神殿原有38根石柱,可惜在後來的西西里大地震中全毀。1924年考古學家在多年考證和研究下,重新豎起了其中的8根。
不同於意大利和希臘本土的大理石建築,這兒的所有神殿,都是用當地特有的火山凝灰岩(Tuff)建造的。凝灰岩的質地比大理石鬆軟,如果走近細看,會發覺這些石材因為千百年的風雨侵襲,早已千瘡百孔。
但正是這樣的破敗和頹廢,才更讓人感受到時間的無情。
面對此情此景,不由得想起陳子昂的那首詩: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坐在這樣的地方,讓我們對於歷史會更多一份無言的悵然。雖然培根說過,讀史使人明智,但歷史也會讓人痛感世事無常。
神殿之谷中最大的廢墟就是這片宙斯神殿(Temple of Olympian Zeus)。公元前480年阿克拉加斯人為了慶祝對於迦太基人戰爭的勝利,修建了這座佔地最大的神殿。但公元前406年阿克拉加斯被迦太基人佔領後,這座宙斯神殿再也沒有機會完工。
火山神殿(Temple of Vulcan),只有一根巨大的石柱,孤零零地刺向蒼穹。
LG: 你相信諸神的存在嗎?
兒子:我不知道,但如果他們存在,那他們肯定比我們人類要高明。
LG:耶和華和宙斯都是至高無上的大神,他倆到底誰聽誰的?
兒子:他倆不是一個系統的神,所以應該互不干涉。
我想:假如那些希臘神祗真的存在,他們應該不太願意現代人總是大興土木地試圖去復建這些遺迹。如果歷史決定讓這些曾經的輝煌走向不可逆的頹廢,那就遵從歷史的選擇吧。即使勉強重建,也終有隨風而逝的一天。神殿之谷佔地約10平方公里,一座座神殿看過去大約需要2-3小時。這個西西里考古遺址有兩個入口,比較麻煩的是参觀線路不是環線,如果從同一個入口進出,則全部看完需要原路返回。為了節省體力和時間,我們把車停在一個入口,然後打的從另一個入口進入,這樣看完正好出園取車。
只是西西里人比較死闆,他們要求租的語音講解器必須在同一個入口歸還,於是我們從A口入園,B口出園,取車,然後再開回A口歸還講解器。
相對於西西里其它城鎮,阿格里真托吸引遊人眼球之處都在城外,相比之下,它的老城比較平淡。
我們租住的民居位於城中心。
我們到達的時候,房東早早在屋內等候。他不僅給我們親手做好了一桌精緻的點心,冰箱里還放了一瓶他爺爺在自家的葡萄園親手釀製的葡萄酒。
在住處稍事休息,LG和兒子就嚷嚷着要出發。今天他們倆有一個計劃很久的無人機飛行任務。
阿格里真托的名片不只是神殿之谷,還有一處秘境,多年來吸引了來自各地的旅行者。這就是土耳其台階(Scala dei Turchi)。
它的名氣很大,電影《Malèna》(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也曾在那兒取景,但它的具體位置究竟在那兒,網上眾說紛紜,因為它是一個無人管理的野境。
太陽在濃重的水氣中,慢慢落向海面,荒涼的沙灘上前後似乎就我們仨。
這段幾百米的鬆軟沙灘很難走,終於,眼前出現一片白色海崖,土耳其台階就在前方。
這種獨特的白色石灰岩形成的地質結構,讓人不覺想起土耳其的棉花堡。但棉花堡的白色來自於長年累月地下泉水的鈣質積累,而西西里這座土耳其台階的白色,卻是天然形成的。
棉花堡早已成為土耳其的網紅景點,為了保護它,土耳其當局不僅要求遊人脫去鞋子,小心翼翼地登上那片脆弱的美景,而且時不時的還會為了保護,關閉景點。
但這片"土耳其階梯"卻完全徹底地不設防,隨便遊人登攀。
土耳其台階名字的由來源於這兒曾經是一土耳其人為主的海盜最愛的突襲地和棲息地。
迎着落日,我們登上白崖。這是那天LG拍攝的我最喜歡的一幅剪影。
走上白色的石崖,轉過拐角,眼前是更廣闊的白色世界。
諾大的石崖上只有零零星星幾個遊人。
一對戀人愜意地躺着。
身後皚皚白崖,眼前滔滔海浪。
此情此景,怎能不放飛無人機呢?
其實世界本沒有那麼複雜,返璞歸真,黑白天地間,最簡單的最美。
那一天的那個下午,土耳其台階之美只歸我們仨所有。
暮色漸沉,因為擔心天黑開車下山有些麻煩,我們不得不揮別了這片白色的世界。
陡峭的崖壁上,兒子不忘擺酷。
夕陽下我們踏浪而歸。
這些年我們帶著兒子一路走來,不知不覺,他已經從一個膽怯的小男孩成長為一個非常獨立的小伙子。
5年前的他還因為冒雨翻山越嶺去五漁村的艱難而哭泣;4年前的他在羅馬,還因為姐姐騙他地底下全是死人而嚇得一夜睡不着;3年前的他還因為LG要帶他去葡萄牙埃武拉的人骨教堂而寧死不從;而現在,他已經可以笑看旅途中的一切折騰和磨難了。
曾經有人說,天下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有他人在負重前行。兒子,讓我們一起負重前行,只要在你單純的世界里依然歲月靜好......
也許因為下雨,那天餐廳里沒有幾個客人。但飯菜極好。
不僅餐前的冷盤極其美味,海鮮也很鮮嫩。
而我和兒子最喜歡的卻是這盤提拉米蘇。
吃完晚飯,告別老闆,走出餐廳,不知不覺,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看見街上張燈結綵,我才意識到,還有不到一個禮拜,就是聖誕節了。
這是父子倆在土耳其台階拍攝的無人機視頻。為了拍攝全景,兒子第一次冒險操縱無人機貼着海面飛了將近2公里,因為海風猛烈,有些片段的視頻有些不穩。
擱筆之際,新冠肺炎的疫情越來越嚴重,已經影響到全球很多國家。由衷希望,當我完成西西里之行的這個系列的時候,疫情能夠得到控制,而我們又能去暢想和計劃下一次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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